螺线方程
2024-09-05 04:44
5次浏览
去年從廣州回來，從父親那兒知曉瞭關於耕吾的兩三事。雖說我已六七年沒有見過他，但講他有精神上的問題，我是全不信的。也許醫生有醫生的道理，前幾天我去青山探望，隻見他乖巧，友善、禮貌，還告訴我他寫瞭些日記，問能不能發表。我自知已不認識他，也還答應幫他看看，若有稿費收入，便交給他的父親母親。他自然高興得很。然而日記隨便翻翻，便可知絕無發表的一天，而倘若真有，他也大概見不到。我懷疑他絕不是為瞭寫而寫，而是為瞭病才寫，由此看來他確乎病得極深瞭。
一
聽說基督能治這個病，我便從網上下來瞭《聖經》。可隻讀瞭第一句“起初神創造瞭人”，萬分的厭惡就不知從哪裡升起，這還要背著媽媽做這件事。我絕不敢告訴她自己曾經嘗試信仰基督，她會被嚇個半死，我會被她嚇個半死。
偶然看見媽媽的裸體，黑色的陰毛和下垂的乳房真是難看，可我晚上還想著她。也許肉多並不討我喜歡，但媽媽就在傢裡不出去，隻有她這一個肉多的女人。
二
幾乎不再看電視瞭，哪怕罕見地盯瞭幾分鐘畫面，爸爸也不再過來遮我的眼睛。他料定自己是進步的，《英雄》也不怕給我看，可這哪裡能滿足我！
在爸爸的櫃子裡看見已經撕開瞭的避孕套包裝，病就發作瞭。我問表哥他知不知道這病，他說他也得過，但很快就好瞭。我追問他怎麼好的，他隻擺擺手說“自然就好瞭”，我仍不懂，拉著他不放，他突然變成惡狠狠的豺狼模樣，表示要叫人來抓我，還說“自然好不瞭就得吃藥”。我害怕吃藥，在他面前沒再提過這個病，後來他問我“自然好得”,我不得不趕緊答他“自然好得”。
三
表哥告訴瞭我的媽媽，這下她也知道這個病。我想著她會讓我不要鎖房間的門，在垃圾桶裡翻找那股她熟悉的味道。
媽媽知道就意味著很多人知道，他們的目光在說他們害怕我，要麼趕緊躲開，要麼趕緊解決掉。我不願被人知道，可病又在房間裡發作瞭三次。
四
我開始想自己是怎麼得的這個病，在菜裡，在書裡，總該有人投瞭毒，卻又不負責治病。他們全是偷偷地，不然我怎麼會沒發現？
菜是媽媽做的，書是外人給的，他們是一夥的。投毒的是他們，治病的也是他們，他們圖個甚？除瞭想害我，哪還有什麼別的目的？
五
表哥說給我點東西治病，他是第一個不再玩暗的，是要我佩服他麼？我這病他們是治不好的，還要加重。
六
他們終究害怕這病會傳染，把我關瞭起來。陰的我占著，陽的屬於他們，他們管這叫病，竟使我懷疑起來。
懷疑不是沒有道理，我翻瞭不同的書，有些書講這個病，有些書說根本沒有這個病，但都是他們寫的，我信哪一個才好。
七
菜他們也吃的，書也看的，莫非他們早就得過這個病，隻是不發作麼？堂妹也許沒得這個病，她是不讀他們的書的，隻吃菜，她不答關於病的事，也無發作的癥狀。原來如此，這大概是不得病的唯一辦法瞭！
八
自從開始治病，忘記的事就愈來愈多，連得病的事也近乎忘瞭。媽媽托其他女人給我送藥，青春的肉體見瞭就忘不得，還要吃藥，吃藥記憶就淡瞭。我問開藥的醫生：
“都是這麼治好的麼？”
“都是的。”
“最後把病給忘瞭就好得瞭麼？”
“好得瞭。”
“不記東西，對麼？”
“記的，記得你好瞭。”
“光記著好，對麼？”
他不再理我，開的藥更加多，我忘得愈快，他們就越歡喜。我確信這是能治好的。
九
知道看見女人我的病就發作，後來他們就隻派男人，還給我活幹。書也不讓看瞭，隻讓幹活。一幹活就幹一天，他們說發病瞭也幹活，而隻要堅持幹，病就好得更快。我問“你們不也得過嗎，怎麼從不見你們幹活”。他們又說幹的活分看得見和看不見，看不見的他們幹，看得見的我幹。可這沒效果，我還發病。
十
我徹底懂瞭，這病是遲早要得的，無非是治好和治不好。和他們一樣就好瞭，但這難得很。
十一
他們沒有信的，可總該信些什麼，我找不到，算來隻有得病、治病這兩件，若真有沒病的，不非得讓他得病麼？堂妹怎麼弄？……她也要病的。
十二
救人不死，不死即逃避，誰能救……可恥……
二零一七年十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