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永寧元年(301年)正月開始,詭異的天象已經持續瞭一月有餘,據《晉書》記載,當時“五星互經天,縱橫無常。”
金、木、水、火、土五星輪番出現在白日的空中,而且位置錯亂,根本找不到一點規律,這極不尋常。
《星傳》曰:“日陽,君道也;星陰,臣道也。日出則星亡,臣不得專也。”如今五星與金烏爭輝,似乎預示著一場大亂將降臨在華夏大地上。
果不其然,一個月後,以齊王司馬囧為首的四名藩王起兵共討僭位稱帝的趙王司馬倫,五王之戰就此拉開瞭序幕。
聽聞諸王聯軍逼近洛陽,司馬倫和孫秀連忙進行部署,如今聯軍主力以豫州的司馬冏和河北的司馬穎為主,至於關中的司馬顒,此人見風使舵,倒是暫時可以不用把註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於是司馬倫命中堅將軍孫輔為上軍將軍,積弩將軍李嚴為折沖將軍,率兵七千出延壽關(今河南偃師南);征虜將軍張泓、左軍將軍蔡璜、前軍將軍閭和等率九千人出堮坂關(今河南登封東南);而鎮軍將軍司馬雅、揚威將軍莫原等率八千人出成皋關(今河南滎陽西)。
這三路人馬由東平王司馬楙為總指揮,他以使持節、衛將軍的身份都督諸軍。
我們可以註意到,以上提到的一線統兵將領幾乎都是司馬倫提拔起來的下層軍官,而總指揮司馬楙是司馬望之子,是之前在政治鬥爭中失勢不得志的遠支宗室,由此可見司馬倫的處境之窘迫,他身邊的可用之人實在有限。
可既然如此,司馬倫對抗兵力占據優勢的聯軍,理應全力應對,為何他卻僅僅派出瞭兩萬四千軍隊呢?而且還是兵分三路,這不是以卵擊石嗎?
原來司馬倫有自己的顧慮,由於在忠誠和能力方面都可靠的人太少,他隻能通過分散兵力來達到分散風險的目的。
實際上司馬倫的部隊是兵分兩路,出堮坂關的九千人馬和出成皋關的八千人馬面對的是司馬冏的豫州軍,由於司馬冏兵力強大,很可能從兩個方向分別發起進攻,因此才這樣佈置,以免被對方直接突入洛陽盆地。
至於出延壽關的七千人馬,由於位置更加拖後,因此其作用是作為後續部隊進行支援的。
除此之外,司馬倫還安排瞭一支機動部隊,按計劃這支部隊應由其子司馬馥和司馬虔率領,人數為八千人,作為以上這三支部隊的後援。因此負責對抗司馬冏的兵力總數為三萬兩千人,勉強可以一戰。
不過司馬穎的河北軍兵力更加龐大,已經達到二十萬以上的規模,雖然戰鬥力尚且存疑,但如此龐大的人數足以令司馬倫重視起來,他為此派出瞭自己的殺手鐧。
繼先鋒士猗、許超之後,司馬倫又以冠軍將軍劉琨及孫秀之子孫會率領一支部隊緊隨其後。這支部隊人數為三萬人,而這也才是司馬倫最大的依仗。
這支三萬人的部隊來自宿衛軍,是真正的精銳部隊,據《晉書》記載,這支部隊出征時“精甲耀日,鐵騎前驅”,可見其中盡是身著鐵甲的精騎。
在上一篇中我們曾經分析過,司馬倫集團內部鬥爭非常激烈,甚至其諸子之間也有嚴重的不和,這導致在用人方面受到瞭嚴重的掣肘。
因此司馬倫為瞭平衡各方勢力,因此隻能被迫將軍隊分散開來。
劉琨本屬於賈氏一黨,但由於司馬倫之子司馬荂是他的妹婿,因此劉琨憑借這層關系沒有在誅滅賈氏的政治風暴中被波及,反而得到瞭司馬倫的重用,被任命為司馬荂的太子詹事。
這次劉琨成為三萬精銳部隊的主帥,代表的就是司馬荂的勢力,而同樣也掌握瞭一定兵權的司馬馥和司馬虔則負責另一個戰場,以免他們和司馬荂發生沖突。
另外按照《晉書》的相關描述,司馬馥和司馬虔似乎並不受司馬楙的節制,因此他們手下這八千人應該是遊離於指揮體系之外的,這是為瞭方便對司馬楙進行制約。
而司馬倫中軍的總兵力在十萬人上下,減去他這次他外派的野戰兵力六萬兩千人,留守洛陽的還剩三萬八千人左右,這便是他的底線瞭,嚴峻的形勢不允許他再派出更多的軍隊。
據《晉書》記載,“自義兵之起,百官將士咸欲誅倫、秀以謝天下”,可見司馬倫篡逆之舉極不得人心,而孫秀的胡作非為也犯瞭眾怒,因此一旦縮減洛陽守備兵力,很可能外敵還未殺過來,京中的反對勢力就要將司馬倫撕成碎片瞭。
於是司馬倫左思右想,隻好進行以上這樣令人有些無奈的部署,從人事安排來看,司馬倫已經是是用心良苦瞭,有限的可用之人間也並不團結,為瞭避免生亂,如此分兵也是無奈之舉。
事實上司馬倫的擔憂是有道理的,因為當孫秀派司馬馥和司馬虔率八千人作為後援出戰時,二人當即拒絕瞭孫秀的命令。
從司馬倫安排孫會跟隨劉琨出戰以及之前司馬荂不願幫張林除掉孫秀兩件事來看,孫秀在立場上應該是傾向於司馬荂的,因此才會遭到司馬馥和司馬虔的敵視。後來孫秀讓和司馬虔關系較好的劉輿去勸說,對方才答應下來。
雖然部署已經完成,而且在司馬倫看來,他很可能認為洛陽精銳中軍的戰鬥力並非外軍可以比擬,因此以寡擊眾也未必沒有一戰之力,但實際上司馬倫的內心仍是驚懼不安的。
據《晉書》記載,司馬倫“使楊珍晝夜詣宣帝別廟祈請,輒言宣帝謝陛下,某日當破賊。拜道士胡沃為太平將軍,以招福祐。秀傢日為淫祀,作厭勝之文,使巫祝選擇戰日。又令近親於嵩山著羽衣,詐稱仙人王喬,作神仙書,述倫祚長久以惑眾。”
如此寄希望於鬼神,可見司馬倫內心的虛弱,他對戰爭的前景是悲觀的,因此隻能以此麻痹自己。
然而盡管司馬倫在戰場之外面臨著眾多困難,這一切也對戰爭造成瞭不少的負面影響,但不得不說,洛陽中軍的戰鬥力果然非同一般,雖然兵力少於對手,但卻初戰告捷。
張泓和司馬雅的兩支部隊連戰連捷,雖然之後司馬冏的敗軍重新集結,成皋關的司馬雅再難有所進展,但堮坂關的張泓卻繼續深入,在陽翟城南摧毀瞭司馬冏大量輜重,並斬殺數千人,隨後入城占據瞭糧倉。
此時司馬冏已經敗退至陽翟東南四十裡的潁陰,為瞭扭轉不利的局面,司馬冏命各部隊分兵西渡穎水,再次對張泓發起進攻,可惜仍然未有半點進展,反而是張泓乘勝發起反擊,將司馬冏的部隊趕回穎水以東,隨後在穎水西岸列陣迎敵。
然而司馬倫分散兵力的惡果卻在這一刻顯現出來瞭,雖然其餘各部隊仍堅守陣地,但位於延壽關孫輔與徐建的部隊卻在當天夜裡發生瞭夜驚,陷入瞭混亂。
孫輔和徐建棄軍而逃,回到洛陽自首,他們不知其餘各部隊的狀況,又或許是為瞭逃避責任,於是信口胡謅道:“齊王兵盛,不可當,泓等已沒。”
司馬倫聞言大驚,他立刻壓下瞭這條消息,同時將司馬虔和許超手下殘餘部隊召回,盡量保存實力。
不想沒過多久,司馬倫就收到張泓獲勝的消息,這下他大喜過望,立刻下令讓許超返回前線繼續作戰,隻不過許超的部隊在第二次北渡黃河時士氣低沉,未能在後續戰鬥中發揮什麼作用。
此時張泓所部氣勢如虹,正帶領各部渡過穎水對司馬冏發動猛攻,可司馬冏卻避其鋒芒,未與其交戰,反而重點打擊處於混亂中的孫髦、司馬譚、孫輔等部,將其徹底擊潰,結果趙王軍一潰千裡,紛紛逃回洛陽,而張泓無奈之下也隻好撤兵休戰。
再說司馬穎,雖然他兵力強大,但戰鬥力確實不高,當先鋒趙驤率軍行至黃橋(今河南淇縣西)時,遭到瞭士猗和許超迎頭痛擊,當場被斬殺八千多人,加上傷者,損失人數多達一萬餘人,一時間“士眾震駭”。
見損失慘重,司馬穎膽氣盡喪,竟動瞭撤兵的念頭,打算退守朝歌。
盧志見狀立刻勸道:“今我軍失利,敵新得勝,必有輕易陵轢之情,若頓兵不進,三軍畏衄,懼不可用。且戰何能無勝負,宜更選精兵,星行倍道,出賊不意,此用兵之奇也。”
他認為我軍雖敗,但敵軍大勝之下必生輕敵之心,而我軍若就此駐足不前,士氣則會慢慢消磨殆盡,如今應繼續挑選精兵,出其不意再次發動進攻。
此計得到瞭司馬穎的采納,他命趙驤率八萬精兵,與王彥一道進發,將戰線大幅向西推移。
很快趙驤便與司馬倫的軍隊再次遭遇瞭,此時劉琨的三萬精銳也趕到瞭戰場,雙方在距離溫縣十餘裡的溴水之畔展開瞭一場激戰。
頗具諷刺意味的是,溫縣正是河內司馬氏的故鄉,不知司馬氏列位祖先見不肖子孫們竟在故鄉附近打得難解難分,心中會作何感想。
這三萬多精兵是司馬倫最後的依仗,可他災難般的人事安排卻徹底葬送瞭自己的希望。
當時這支部隊雖然名義面上的主帥是持節都督劉琨,但他能實際控制的部隊隻有部騎千人,他的職責是監督眾人,而實際指揮權則分別在士猗、伏胤、孫會三人手中,可偏偏這三人都有持節,且統屬權絲毫不明確,最終導致指揮系統發生嚴重混亂。
司馬穎抓住時機發動猛攻,此戰趙王軍大敗虧輸,三萬精銳一戰盡喪,劉琨見勢不妙逃過黃河,之後燒毀瞭黃河浮橋以阻止司馬穎。
連續的敗報令司馬倫和孫秀惶惶不可終日,為扭轉敗局,孫秀決定讓洛陽城內四品以下子弟年十五以上者都要從軍跟隨司馬倫出戰。
這最後的瘋狂也宣告瞭司馬倫集團的末日,此時他們已經眾叛親離瞭。
盡管孫秀和他的親信還在妄圖通過焚燒宮室、挾持司馬倫南逃荊州或乘船入海等手段做垂死掙紮,但這一切都無法改變他們註定覆滅的命運。
從永寧元年(301年)四月初七,曾經在司馬允之亂中站在司馬倫一邊的王輿終於也背叛瞭他,他在三部司馬的配合下,率營兵七百餘人從南掖門入宮,迅速控制瞭各門並留下一定兵力進行防守,隨後對孫秀所在的中書省發起進攻,將孫秀、許超、士猗人當場誅殺,其餘趙王黨羽也被各自定罪。
之後王輿逼迫大勢已去的司馬倫下詔退位,並迎司馬衷復位,最終司馬倫被押往金墉城,以一杯金屑酒結束瞭他罪惡的生命,落得和賈南風相同的下場。
隨著司馬倫的死,這場持續六十餘日的大戰結束瞭,在戰爭中雙方投入兵力數十萬之多,而死者就接近十萬人。
考慮到司馬倫是戰敗的一方,他的損失理應更大,因此可以判斷經此一戰,洛陽的十萬中軍已經損失殆盡瞭。
雖然司馬倫的野心已經被埋葬瞭,但在以勝利者身份入洛的諸王之間,新的鬥爭已經在在醞釀之中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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