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柏格森 /

“實在是可動性,沒有已經造成的事物,隻有正在創造的事物。”

——《形而上學序論》

引言

亨利·柏格森(Henri Bergson,1859年10月18日—1941年1月4日),法國現代哲學傢、作傢,直覺主義的創始人,生命哲學的主要代表人物,諾貝爾文學獎得主。

柏格森是現代西方哲學中生命哲學流派、非理性主義、直覺主義的代表性人物,被學界譽為20世紀最重要的法國哲學傢,他的思想深刻地滋養瞭薩特、卡爾·波普爾、新托馬斯主義者馬利坦等人。他的影響力超出哲學界,在文學、藝術(現代喜劇、意識流文學、美術先鋒派)、心理學(馬斯洛等)、科學等領域皆有觸動。

柏格森的哲學作品生動而充滿思想張力,善用隱喻和類比手法,展現出豐富的想象力與生動的修辭。面對19世紀斯賓塞的科學實證主義和達爾文機械進化論的強勁思潮,崇尚自由的柏格森未選擇與之同伍,他從佈特魯、叔本華和狄爾泰等人的生命思想出發,進一步提出進化的根據不在於物質的機械組合與運動,而在於生命內在的創造進化或生命沖動;這種沖動和活力展現為生命與時間的交織,時間與生命的絕對流動性又稱為綿延或生命之流,理性對此隻能保持緘默,唯有直覺的方法可以洞察;因此,人的生命就通過對物質的不斷克服和自身的不斷生成來證明意志自由與靈魂不朽。

位於法國巴黎第八區的亨利·柏格森廣場(Place Henri-Bergson),因哲學傢柏格森而命名。

柏格森的代表作包括:《論意識材料的直接來源》(或譯《時間與自由意志》,1889)《物質與記憶》(1896)《形而上學序論》(1903)《創造進化論》(或譯《創造的演變》,1907)《宗教與道德的兩個源泉》(1932)《思想和運動》(1934)等。

人物生平

早期:1859-1877年

幼年時代,柏格森出生於法國巴黎的一個文藝的猶太之傢。父親米切爾·柏格森是波蘭猶太人,擅長彈鋼琴與譜曲,是一位任教於日內瓦音樂學院的音樂傢,母親凱特·劉易遜是英國猶太人,同時也是一位虔敬的猶太教徒。柏格森和幾個兄弟姐妹曾跟隨父母遷往瑞士日內瓦、英國倫敦等地生活,這期間他經歷瞭各地不同的生活方式,見識和眼界不斷開闊。而且宗教和音樂的傢庭氛圍自幼年起就熏陶著柏格森,不斷強化著他對生命的深層體驗。

少年時代,柏格森在智力和悟性方面遙遙領先於同齡人,是大傢眼中的“數學小天才”。在其他孩童為得到一個小玩具和父母哭鬧、因一道初等數學題抓耳撓腮時,9歲的柏格森就已經在巴黎獨自一人讀寄宿中學,還輕松獲得瞭法國波拿巴皇傢中學(又名:孔道爾塞中學)的獎學金。中學期間,柏格森曾取得英語、法語、拉丁語、數學和力學等多科第1名的好成績,在宇宙志和地理學這種艱深而綜合的科目方面也是成績斐然。他的天賦特別體現在數學中,正在法國國立高中就讀的柏格森以獨有創見的解題方法轟動於數學界,雖然那時他隻是個18歲的中學生,但是其精妙的解題方法推動瞭數學前沿研究,相關全文破例刊載於法國專業學術期刊《數學年報》。實際上數學與時間存在密切的關聯,後來柏格森研究的重心正是時間問題。

柏格森的早慧還體現在他對哲學的濃厚興趣與問題意識中。彼時,中學生柏格森常常去旁聽中學哲學課程,還受到專業哲學老師的深入點撥和引導。巴黎公社運動(1871年)前後,正在讀中學的柏格森備受鼓舞,對其背後涉及的哲學問題也進行著持續的思索。這些學習經歷為他後來深入探索哲學乃至形而上學問題奠定瞭不可或缺的基礎。

中期:1878-1934年

青年時代,柏格森以第三名的優異成績考入巴黎高等師范學院。這所大學以培養人文與科學人才聞名於歐洲乃至世界,培育瞭十多名諾獎獲得者,其中文學傢羅曼·羅蘭(Romain Rolland)、社會學傢塗爾幹(Émile Durkheim)等名人都是柏格森的校友,而柏格森在校期間尤其擅長文學和數學。隨著廣泛閱讀古今哲學和文學著作、深入鉆研其中的問題,柏格森的哲學志向出現瞭變化:讀大學之初,他還是一個信奉斯賓塞的唯物主義戰士,後來(1881-1883年期間)他的觀念發生瞭轉變,開始認為真正的時間不是實證科學的時間,而是“綿延”,於是他日漸脫離瞭斯賓塞的立場,並且對科學主義精神和實證方法進行瞭激烈的反省與批判。

巴黎高等師范學院的教學樓門景

從巴黎高等師范學院畢業後(1882年),柏格森遵循當時法國的職業規定踏上從教之路,並且在教學之餘不斷思考哲學問題,期間柏格森經常舉行講演活動,他的知名度也隨之持續增加。他先後(1882-1894年期間)任教於法國巴黎、昂日爾(Angèle)、克萊蒙費朗(Clermont-Ferrand)等地的國立中學,做過克萊蒙費朗大學的兼職講師。柏格森的生命中有一個非常重要的事件——在克萊蒙費朗教書期間的一個傍晚,柏格森散步到城郊,這裡的風景開闊而壯麗,沙沙作響的原始森林、奔湧不息的瓦爾支河、瑰麗的漫天霞光渾然一體,崇高的視覺感受在一瞬間觸動瞭柏格森的內心,他驚詫不已,強烈地感受到生命和時間的流動性和沖動力量。這次震撼的體驗在日後經常喚起柏格森的興趣,促進他繼續推進對時間(綿延)問題的研究。

《論意識材料的直接來源》(1889年)是柏格森在克萊蒙費朗任教期間寫作的第一部著作,其中他以“綿延”為核心概念,以“直覺”為方法,描述瞭時間與生命之間的相互滲透、貫穿與交融的流動狀態,這部著作也是柏格森用來申請巴黎大學博士學位的論文。事業上升的同時,柏格森也收獲瞭美好的愛情,他與同樣出身法國文藝名傢的路易斯·珍娜·紐伯惹小姐結婚(1891年),次年他們生下一個可愛的女兒。然而不幸的是女兒先天耳聾,婚後柏格森一邊進行學術研究,一邊承擔起父親的職責,在女兒身上傾註瞭更多的精力和心血,為她選擇瞭最適宜的人生之路——繪畫。經過夫婦二人多年的悉心培養,女兒成為瞭一個優秀的畫傢。

壯年時期,柏格森曾滿懷期待地向聞名於世的巴黎大學兩次提交講師申請(1894年和1898年),不料都吃瞭“閉門羹”,因為巴黎大學有自己的制度傳統,並不輕易接受新人。不過柏格森的內心樂觀而強大,他繼續思考問題,進行創作,等待合適的機會。《物質與記憶》(1896年)的發表為柏格森帶來瞭極大的聲譽,一時間他風靡法國哲學界,成為瞭炙手可熱的偶像式人物,與他同時代的美國實用主義哲學傢威廉·詹姆士(William James)評價,柏格森的《物質與記憶》是一場堪比康德“哥白尼式革命”的作品,開啟瞭全新的哲學問題域。在這部知名作品發表後,事業的橄欖枝也接連拋來——母校巴黎高師向柏格森發出瞭聘書,法蘭西學院(一所歷史悠久的研究機構兼成人教育學院,在法國知名度很高)也有意聘柏格森為講師,柏格森選擇瞭法蘭西學院,在此期間主講拉丁哲學和希臘哲學,他所熱愛的講演也成為瞭主要工作。在職業生涯方面,柏格森進展得相對順利,他先是擔任瞭法蘭西學院的教授(1900年)、後來又當選瞭法蘭西政治和道德科學學院院士(1901年)、法蘭西學院院士(1914年)。

西裝筆挺、頭戴禮帽、手持紳士杖的柏格森

柏格森的授課不僅涉及深刻的形而上學,而且具有跨學科的豐富視野、靈動的修辭藝術,因此廣泛著吸引學生、同行和社會名流前來座談。在法蘭西學院任教期間他還對“笑”與“幽默”這種日常而有趣的現象進行瞭系統的哲學討論,發表瞭《笑的研究》(1900年);後來他又繼續以時間和綿延問題為錨點,進行時間的形而上學研究,出版瞭《形而上學序論》(1903年);最時髦的當屬他對彼時電影藝術的研究和思考,柏格森在《創造進化論》(1907年)中將理智比喻為電影膠卷,一幀一幀的膠卷隻是記錄瞭靜態的圖像,而不是真實的生命,理智的“電影攝制法”封閉瞭生命的諸多可能性,唯有直覺才能洞察生命的流動性。這部著作還在1927年獲評諾貝爾文學獎,頒獎辭對這部著作以及柏格森本人致以高度評價:“他那豐富而充滿生命力的思想,以及表達的卓越技巧”。獲獎事件也標志著柏格森的學術聲譽達到巔峰,他在法國、美國和俄國也聲名鵲起,據說曾有人慕名前來聽柏格森的講座,過後不由自主地發出贊嘆,“我不知道法國從前悠遠的歲月中,是否曾有過同樣價值的教授!”

在隨後的日子裡,柏格森一方面繼續活躍在學術舞臺上,另一方面進入瞭政治舞臺。在此期間,他陸續寫作並發表瞭《精神的力量》(1919年)和《綿延與同時性》(1921年),後者是與愛因斯坦的對話,主要討論相對論中“同時性”這一核心的時間問題。這期間恰逢一戰爆發(1914年),他深感自己是法國公民,有義務在國傢危難時投身於政治運動。柏格森發揮自己的文化影響力,為瞭法國的利益四處奔走,在法國政府的派遣下先後前往西班牙、美國尋找盟友,承擔起法國的外交重任,還成為瞭國際文化合作委員會的成員(1922年),一戰結束後,柏格森與愛因斯坦(Albert Einstein)、居裡夫人((Marie Curie)齊名,成為享譽世界的知名思想傢兼法國外交官。

眼神充滿善意,托腮沉思的柏格森

晚期:1925—1941年

柏格森在老年時罹患重疾,幾乎癱瘓在輪椅上(1925年),以至於榮獲諾貝爾文學獎時他也不能親自前去,隻好由人代領瞭。癱瘓後他的思想仍然保持活躍,艱難掙紮著進行研究,甚至讓傢人用繩子把自己的身體固定在椅子上進行寫作。那個時候他的手止不住顫抖,寫字異常困難,但是隻有這樣做他才可以進行長時間的思想創作。那時由於歐洲經濟危機和文化流行趨勢更替,大眾幾乎已經遺忘瞭這位天才。不過老年柏格森並不在意這些,他仍在持續思考和出版新作品,陸續發表瞭《道德和宗教的兩個源泉》(1932年)和《思想和運動》(1934年)。

從降生起就帶有的宗教和民族印記對這位猶太哲學傢有著不可磨滅的影響。柏格森在自己遺囑中提到:其一,不要出版他的所有手稿與書信,其二,他要與猶太同胞站在一起,如果不傷害他的猶太同胞,他願意接受天主教的洗禮。二戰爆發後,法國迅速淪陷(1940年),貝當傀儡政府通過瞭反猶法令,並且要求登記所有猶太人的名單,不過因為柏格森是文化名人所以可以免除登記。然而柏格森卻毫不猶豫地拒絕瞭這種“優待”。1941年1月的一個冬日,纏綿病榻、吊著一口氣的柏格森在傢人攙扶下,極為艱難地站在瞭巴黎猶太人登記的長隊裡。幾個小時的寒風侵襲導致羸弱的柏格森突患肺炎,陷入昏迷,隔天清晨這位82歲高齡的哲學傢便悄無聲息地告別瞭人世。

柏格森的半身畫像

軼聞趣事

柏格森與愛因斯坦版本的“科玄論戰”

在時間問題上,柏格森和愛因斯坦各自都展現出富有創造性的思想。1922年的法國巴黎學界發生瞭一次著名的“時間之爭”,柏格森和愛因斯坦說著領域內的“黑話”,誰也不服對方。

柏格森想要把愛因斯坦的相對論時間觀理解為形而上學的時間,將其納入哲學認識論的范疇,並且聲稱愛因斯坦所言的時間並不符合科學的界定;愛因斯坦也不甘示弱,銳評柏格森等哲學傢所說的形而上學的時間完全不存在,而且說物理時間外頂多隻有心理學意義上的時間。這次爭論中柏格森曾打趣道:“愛因斯坦先生,我們比您更像愛因斯坦。”

幾個月後,愛因斯坦因為發現光電效應而獲得瞭諾貝爾物理學獎,柏格森則在幾年後因為《創造進化論》獲得諾貝爾文學獎。

柏格森與愛因斯坦——人文與科學的交鋒

害怕拔牙的“聰明鬼”

柏格森留給世人的印象一向是品學兼優、溫文爾雅、永不出格的,實際上,這位天才在童年時也是活潑好動的小頑童。他不僅常常跑到草地上遙望瑞士的極晝美景,看得出神甚至忘瞭媽媽還在身邊,而且和其他小朋友一樣害怕看醫生,診牙的時候左扭右扭、瘋狂走位。

柏格森在晚年回憶起6、7歲的一次拔牙故事。當時他吃壞瞭牙齒,幾乎是一口蛀牙,但是他一想到拔牙器械的聲音和醫生的樣子就覺得害怕,於是每次坐在牙醫的椅子上他都會故意不配合,扯著嗓子嚎叫。父母和牙醫為瞭哄他悄悄達成一致,每次醫生拔牙都要給他塞50生丁小費(1法郎=100生丁)。

小柏格森靈機一動,他想到這筆小費可以買10個大麥糖,而且一下猜出瞭這是爸爸媽媽和醫生的秘密。於是他收瞭小費依然“不講武德”,繼續不配合醫生,最後爸爸媽媽也沒瞭脾氣,隻好跟他妥協瞭,沒有讓醫生把他的一口壞牙都拔掉。

重要思想

“綿延”

在《綿延與同時性》中,柏格森反對以靜態的和空間化的方式思考時間和運動問題,他以綿延(la durée,duration)來說明時間和運動,但是綿延隻能用直覺而不能用理智來認識,因此它有神秘性。簡言之,綿延是發生在萬物之中的進程或生成,在綿延之中實在才會顯現出來。

“直覺(形而上學的直覺方法)”

柏格森認為,科學實證與邏輯分析的方法最終隻能歪曲和抽象對象的本質,通過“符號”這一抽象的中介把事物分解為靜止割裂的部分,這樣會摧毀事物動態的、發展的、活生生的流動持存狀態;真正認識對象的方法是非理性的、直覺(I'intuition,Intuition)的方法。直覺是形而上學的本體,唯有它能夠接近宇宙的本質。同時直覺也是指在時間中延續的自我或人格,這是一種直接知識、一種理智的同情,促進我們的意識和對象達成同一。直覺有一個特征,即在連續不斷、生生不息的綿延中思維,它也沒有具體的形象,是一條意識流。

“生命沖動(創造進化)”

柏格森在《創造進化論》中對達爾文的遺傳進化論思想進行瞭創新性的發展,他基於佈特魯的生命哲學的立場提出瞭創造進化學說。首先,生命沖動(l'élan vital, Vital Impetus)的基本定義為一切生命有機體的內在要求,它是一切事物之中持存並運動的創造力。其次,這種生命沖動是非理性的、非邏輯的,它作為一種生命的本能驅使著有機體不斷朝向更復雜、更高級的有機結構發展。陸續創造出植物存在、類人生命、脊椎動物(含人類)等。最後,進化必然是創造性的,向一種開放的未來敞開,最終則指向上帝的終極存在。

柏格森的核心代表作:《創造進化論》

考研熱點

近5年來國內各大院校對柏格森的考察頻率適中,真題基本隻考察柏格森的幾個核心思想,不過同濟大學這類現西師資集中的院校尤其偏好考察柏格森。例如:生命沖動(同濟大學2023年真題),直覺(同濟大學2023年真題),綿延(吉林大學、浙江大學、華東師大2019年真題)等。

綿延(綿延與時間)、直覺、生命沖動是柏格森復習的重點概念,題型以名詞解釋和簡答為主,基本上不涉及論述題。(學習小tips:可以將叔本華、尼采、柏格森等非理性主義哲學傢的思想關聯起來,通過對比來加深理解。)